乌镇陈向宏团队(顶度集团)旗下机构
2023-7-18 14:27| 发布者: admin| 查看: 503| 评论: 0 |原作者: 五百会 |来自: 小镇上下游
1999年2月 16 日,大年初一下午,乌镇一个老太太独自在家做饭时出去串门,结果把沿河几十米的房子烧着了,其中包括 7 间历史建筑。陈向宏当时作为政府的工作组组长,回到乌镇安置因火灾无家可归的人。 返乡当天,陈向宏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买了扫帚和拖把,预备把临时办公室打扫下,另一件是去爷爷坟头上了两柱香。因安置工作得力,陈向宏就此调任乌镇古镇保护与旅游开发管委会主任和乌镇旅游公司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今天,乌镇旅游吸纳了 3500 名员工就业,其中70% 以上是当地人,他们依然习惯叫陈向宏“陈主任”。
陈向宏出生于 1963 年,是乌镇北栅子弟,在这里一直长到 7 岁。他熟悉乌镇的每一条街巷,也了解老百姓的家长里短。乌镇位于苏沪杭之间,小时候,每逢附近的农民到镇上赶集,中市到南栅两三公里长的路段人流如织。还有每天一班定时从大城市开来的轮船停靠乌镇码头,来自上海等大城市的讯息很快传到镇上。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乌镇大户人家子弟木心在家里弹钢琴, 看西洋画册。乌镇本地上了年纪的人都见过蔡司相机、手摇唱片机这些在当时很摩登的玩意儿。
而陈向宏此番回乡,乌镇却不复当年胜景。乌镇鼎盛时期有 10 万人,那一年只剩下9000 人。沿河两岸断壁残垣连绵不断,垃圾堆、鸟笼子、马桶杂陈。地面上是开起车来叮当响的碎石路,“车子跳,乌镇到”是当时流传的一句民谚。比小镇风貌更破败的是人心, 镇上原有几家国营米厂、电扇厂、缫丝厂, 现在这些厂子全部倒闭,大量工人下岗,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的老人打牌、玩鸟,无所事事。故园不再,游子伤怀。陈向宏太不甘心了, 他要让乌镇重回当年盛况。
开发东栅是陈向宏来到乌镇的首期工程, 拆迁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也是矛盾的焦点。破土动工前,陈向宏考察了周庄、同里等周边的江南古镇,提出要在这些古镇模式的基础上“做减法”。具体操作是,拿上百年前乌镇的风貌作对照,什么不和谐就拆什么。他拆掉了景区里所有的新房子,外迁数家工厂,把高压线、低压线、有线电视线、电话线通通埋到了地下。
最初的时候,镇上的老头们站在石桥上骂他,甚至有人连日往他的办公室门口泼粪。政府的态度更多是放任自流,投入了一笔初始资金,之后就不想再追加投入了。陈向宏尽可能地为工程省钱。当时他邀请古建筑保护专家已经画出了东栅茅盾故居两侧 200 米范围的改造设计图,最后实在没钱了,剩余的 1000 多米由他自己来画。
2000 年,乌镇东栅景区落成并开门迎客, 很多人提议他打出“茅盾故乡乌镇”的名号。陈向宏否决了这一提法,最后一锤定音:中国乌镇。到 2003 年,乌镇累计上交税收 2700 万元,2004 年税后利润 3550 万元,改造工程所借贷款全部还清。接着,陈向宏决定融资10 亿元对乌镇西栅实施保护开发,保护工程是东栅景区的三倍多。在东栅开发经验下,陈向宏不愿再走老路。他提出了全新的古镇开发理念,建设西栅。把原住居民统一搬迁出去,整个古镇重新规划,在原有老建筑的基础上,对于古镇的布局、功能区一一作出细致规划。
他主持古镇建设,迁出了西栅几乎所有的原住民,留下了一个干净整洁、井然有序、古朴优美的古镇;大手笔投入,在古镇保护上对修旧如旧又倍加苛求。在那段时间,安徽、浙江只要哪儿拆了老街、老桥、老房子,他就立刻派人派车运过来,编好号,全用在西栅。2005 年,改造中的西栅,陈丹青和中国当代文学大师木心亲眼看见掏空抽干的河道, 泥浆累累,像个狭长的大战壕,两岸民宅只有屋架子,瓦片还没铺。2006 年西栅改造完工,河里放了水,陈丹青再次看到的西市河,艳阳高照,两岸白墙黑瓦,与旧乌镇天壤之别。那么多的房舍、转角、桥洞都是陈向宏画出来的。
“乌镇就像一个图书馆,有很多的残本孤本,我就像图书馆管理员,不停地去修复。” 陈向宏说,“我相信,再过 50 年,镇上的人还会记住我”。
陈向宏的办公室里最多的是他画的草图。山型河道村庄房舍,简直是宋明时代的工笔彩绘军事图,一画数千幅。他最初画图始于改造东栅,当时他邀请古建筑保护专家画出了东栅茅盾故居两侧 200 米范围的改造设计图,最后实在没钱了,剩余的 1000 多米他就自己来画。画图非常煎熬,有时候图纸上每一块会出现在梦里。古镇修复,需要的是实地场景的建筑,协调性要求高。建筑师画一个建筑或一群建筑,特别讲究的是建筑的风格和特性,希望旁人在一堆建筑里能看出他的作品, “我不一样,我希望建筑高度协调在整体风貌中间”,“这个地方空气中应该飘什么味道我都知道”。“我先把整个区域做什么东西想清楚, 哪些是收费的,哪些是公共空间都想清楚, 然后一块块画草图。施工的时候我要去看, 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然后不断跟工人讨论。” 陈向宏说。他老怀疑自己这种笨方法拿不出手,不过陈丹青说,你是回归规划建筑本身, 当年文艺复兴的那些画家,就是这样把托斯卡纳地区的小城一笔笔画出来,然后造就的。
学机械出身的陈向宏有着建筑师的执著, 西栅的项目,他画了 4 年图纸,一笔一画将古镇从轮廓到细节全部画出来。西栅的每一座桥、每一盏灯、每一个马头墙和观音兜, 都是他这位“包工头”一笔一画绘制的。
一直到现在,在乌镇旅游公司参与的北京古北水镇和海南渔村的项目,他依然保持着画图纸的爱好和习惯。无论去哪儿,他随身携带的东西里总有一把比例尺。项目开工, 他就住进工棚,看着图纸上的房屋树木桥梁厕所,从一笔一画,变成一砖一瓦。
在陈丹青眼里,乌镇就是个民间的奇迹。
一个小镇的“文艺复兴”
很多人问过陈向宏同一个问题:乌镇与其它古镇最大的不同到底在哪里?他形象地打了一个比方,乌镇是“旧瓶装新酒”,而很多古镇是外面修个门面,新瓶装旧酒。有人说他商业化,不真实,他全然不理会。“修旧如旧,恢复上百年前的历史风貌, 才能带给游客一种体验,但这不等于要把生活方式回到过去。”陈向宏说,“凭什么说摇着蒲扇是唯美,用空调、4G 网络就是不唯美?这里不是用来怀念,留住乡愁的。”
倒是黄磊一句话把他问住了:“一个普通的游客为什么要住你这儿?看桥、听水、发呆、艳遇、晒太阳?你这儿缺的是厚度。” 陈向宏开始往里面填充内容,从观光
小镇到度假小镇,下一步再打造一个文化小镇。
陈向宏在上海看话剧《暗恋桃花源》时, 发现看话剧的观众和来乌镇休闲度假的游客有着很高的相似度,都是年轻白领。再加上乌镇距离上海、苏州、杭州、南京等大城市不远,很有可能,乌镇可以办一个像英国爱丁堡戏剧节、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那样的小镇节日。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黄磊听,两人越聊越投机。前后筹备了四年时间,2013 年5 月,黄磊集结了赖声川、田沁鑫、孟京辉等演艺圈的朋友,挑起头把乌镇戏剧节的局攒动起来了。
“风貌是古的,文化是活的,有了这个前提,当下青年人群体中时髦的元素都可以尝试往里装。”陈向宏说,将来的乌镇一定是向着戏剧、现代艺术、互联网等方向多元发展,而不是单一依靠小桥流水的江南风光吸引游客。
陈向宏与木心
陈向宏和文学大师木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1995 年元月,木心曾独自潜回阔别 50 多年的故乡。他举目望去,唯见运河两岸“房屋倾颓零落,形同墓道废墟,可是都还住着人, 门窗桌椅,动用什物,一概陈旧不堪,这些东西已不足出卖,也没人窃取”。
木心发现,自家半个多世纪前的老宅已变身工厂,工人们用落后的工艺拉着风箱, 呕哑嘲哳。回到纽约后,木心作文《乌镇》记录此次归乡之旅。此文后来发表在台湾《中华时报》副刊,其中一句话直抒胸臆:永别了, 我不会再来。
陈向宏刚上任,乌镇居民徐家 弄到这份印有木心文章的报纸,拿给陈向宏看。他看后心有戚戚,要请木心还乡。四处打听木心下落,但无人知晓。当时国内书店还买不到木心的书,陈向宏更不知道木心身价几何, 唯一确定的是,木心是家乡走出去的文人。
2000年,茅盾文学奖在乌镇颁奖,陈向宏又一次向参会作家打听木心消息。王安忆说,她的朋友陈丹青认识木心。于是,王安忆一个越洋电话打到陈丹青在美国的寓所: 告诉木心,他的家乡在找他。联络上木心后,陈向宏当即决断:买下木心故居产权,命厂家搬出,给予补偿。他嘱托陈丹青:“丹青老师,你回去告诉先生, 我们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只要老先生回话, 随时翻新故居。
木心故居施工的每一步都是由木心本人画好草图,陈丹青捎给陈向宏,他再让人按图施工,并拍照请先生过目。木心没有意见, 施工再进入下一步。若是反馈了意见,陈向宏总是一句话:没问题,我们做吧。他没有官气。 居民不理解,木心是作家吗?他加入作协了吗?办过画展吗?陈向宏说:“先生在外漂泊了大半辈子,现在故乡把他请回来, 是一种应有的礼仪和姿态。”
2006年9月8 日,木心在陈丹青的陪同下回到乌镇。陈向宏告诉我,他只是想请先生回来,“直到 2011年年底先生去世,我们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拿来宣传过。”
结语
文人、匠人、名人、商人,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却在陈向宏身上自然地融合共存, 就如同古老与现代、市井与高雅、文化与商业, 自然地融合共存于乌镇。从旅游小镇,到度假小镇,直至如今的文化小镇,“乌镇模式”被奉为圭臬。然而,正如乌镇的宣传语:一样的古镇,不一样的乌镇。它依然在不断地自我突破、成长前行。
时至如今,乌镇新的图纸已经展开,不过按他一贯绘制图案的风格,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他还是会一笔一画、一点一滴去构建、去营造,因为从始至终,“我的心一直很安静”。
乌镇已然成为陈向宏中的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