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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不可能什么时候都有好运气。我们会遇到经济低迷、保护主义、技术变革、贫富差异等挑战。当我们去审视中国经济的基本盘时，就要去问，假如我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会怎么样呢？ 在这种情况下，演化算法的作用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演化算法的5个重要招数是：试错、突变、适应、协作和混搭。下文解读了这5个招数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01 理解了乌镇模式才能理解中国
2019年，网上一篇非常流行的文章讲到乌镇，这篇文章说，乌镇是假的。用作者阿甘叔的话讲，乌镇的西栅，就是一个收门票的大酒店。西栅是把原住民都迁出去，然后重新修了一座“古镇”。但乌镇的“假”，反而可能是其成功的秘诀。 西栅的酒店档次很高，豪华的程度令人震撼。除了酒店，西栅还有很多民宿。这些民宿的格局大体一样，一楼都只有两张饭桌，同样的菜，在整个景区价格一样。 唯其如此，才能做到服务质量可控，满足游客的真正诉求。游客当然想到古镇怀旧思古，但他们也要干净的床单、快捷的Wi-Fi。 东栅很小，游人如织。一条东市河联通京杭运河，很多人家开了门卖各种小商品，东栅的生意经是市场经济的原生态：散乱、随意、左右逢源、生机勃勃。 这就是市场和政府的寓言，西栅很像政府，能够集中力量，快速发展，但看得久了，你会觉得缺少一些嘈杂的市场气息。 东栅更像市场，能够因地制宜，灵活变化，但一眼看去，你也能看出市场经济特有的速生速死、忽高忽低，也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均衡、不规范。 东栅和西栅在景区里，南栅和北栅在景区外。 南栅只有一条街，这里的房子都是老宅子，有的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变成了危楼。 北栅的人最少。和南栅比，北栅的道路更宽，路上的人更少，房子更新，但看起来更败落。 复盘乌镇的故事，东栅的改造是一个突变，而这个突变是因为东栅因为一次火灾，时任桐乡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陈向宏被派去善后，他除了安置灾民，想得更远，他想彻底改变乌镇的面貌。 东栅的改造初见成效，这时，西栅的开发才能提上日程。为什么西栅的规模可以扩张正是因为东栅的成功赢得了各方更积极的支持。 资金多了，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为什么西栅的模式不同于东栅？因为东栅的尝试也带来了一些缺憾，与其修修补补，不如从头再建。东栅试点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都有助于西栅的扩大和升级。 为什么不把南栅和北栅都纳入西栅？因为开发资金总是有限的。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只有东栅和西栅重新改造了，那他们就会变成“飞地”。 怎么办？一方面靠政府把景区外的基础设施也加以完善，另一方面则靠景区外面的老百姓自己寻找机会，景区的繁荣逐渐带动镇区。比如，现在最红的民宿，不在景区里，而在景区外。 东栅、西栅、南栅、北栅，就像是一场戏剧中先后出场、互相呼应的4位角色、东栅是出去探路的人，西栅是修路人，南栅在路边开了一个饭馆，方便过路行人，它像是一个利用了公路的人。北栅轻易不到公路上行走，但他在山上护林。 在乌镇模式里，探路者、修路者、用路者、护路者缺一不可，相互协作，共同转化。 理解了乌镇模式才能理解中国。正如乌镇的成功不是规模扩张就能解释的，中国的成功也不是仅仅用规模优势来解释。 从乌镇这个“玩具模型”回到对中国经济的解释，我们能够看到：要先有一个探路者。这个探路者去做试点，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这个探路者有时候是地方政府，有时候是某个职能部门，也有可能是企业。然后，要有提供基础设施的修路者。 在大多数时候，基础设施的提供要依靠政府和企业的合作。接着，要有利用这些设施的人。政府、企业、个人都可以在已有的基础设施的平台上，尝试各种新生事物。 最后，还要有护路的。虽说探路修路很重要，但生态系统更重要，总要留有余地。允许存在适当的空余，才能保证整个体系更有韧性，更能抵抗猝然降临的风险。 乌镇模式告诉我们：规模效应很重要，而规模效应背后的“复杂红利”更重要。环境越复杂，变化速度越快。中国的经济发展，靠的不是一个标准的公式，而是一个共生共荣的生态系统。正是由于中国的经济环境变化太快，所以新物种形成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在复杂红利背后，隐藏着一种演化算法。这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底层逻辑。
02 适者生存，适者会更加适应
我去年提出过一个概念：小趋势。 宏大叙事的感染力逐渐消退，小趋势的感染力逐渐提升。平凡人物在时代的加持下，能够创造出比他们自己更伟大的作品。渺小的个体彼此互动，能够“涌现”出比个体行为更精妙的复杂程序。今天的小趋势，明天就可能变成大趋势。 那么，我们该怎样理解这后面的机制呢？ 从小趋势变成大趋势，背后的机制就是演化算法：在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规模效应首先彰显，复杂红利随之发力，多种多样的小趋势纷至沓来，如同基因出现的突变。中国市场辽阔纵深，为不同类型的小趋势提供了竞争的舞台。 于是，那些最能适应中国国情的小趋势，会被选择机制放大，迅速成长起来。最终，在中国的市场环境中，各种不同的物种形成了一个经济生态圈，它们相互协作、互相混搭，也相互竞争、互相抗衡。这使得中国经济变得更有活力、更具韧性。 借鉴生物学的思路，我们能辨认出，在演化算法中存在两种重要的机制。 第一种机制是微观的抗争。每一个经济主体都要设法保持一定的稳态，试图把环境带来的扰动降到最低，就如同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生物都要面对各种挑战，它们依靠各种小的负反馈机制应对周遭的变化。活着，才能启动演化算法。 第二种机制是宏观的扩散。每一个微观的突变都会忐忑不安地面对宏观环境变化的检阅。那些能够适应宏观变化的突变，优势会放大。于是，突变带来继续突变，适者生存，而且适者会更加适应。这种正反馈的变化会决定演化的路径，直到未来又出现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在这套演化算法中，有5个最重要的绝招。 第一是“试错”。不是每一个尝试都要成功，我们曾经犯过的错都是宝贵的财富。试错的意义在于：小的错误能够让我们更快地逼近成功，大的错误会改变历史的进程方向。想要避免铸成大错，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先把小错犯一遍，这样才能尽快地排除错误的选项。 当然，错误是避免不了的，有些错误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甚至会变得越来越严重。那就会带来一种“南墙效应”：不撞南墙不回头，危机往往会变成改革的最强大动力。重大的错误有助于明辨方向，形成共识，这是一种最为有效的纠错机制。从长期来看，凡是不可持续的，都不能持续。 第二是“突变”。我们所说的小趋势，其实就是突变。突变是没有方向的，也是没有计划的。突变可能只是一种偏离，一个人走着走着就离开了大路，结果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无意间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突变也可能只是对现状的突围，不安于现状的人们想要做些改变，不管是朝着哪个方向的改变。 如果从一个更高的视野望过去，你会发现，在边缘地带、底层社群、年轻人部落中，最容易出现突变。突变为演化算法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一个拥有复杂红利的大国，必然会出现更多的方方面面的突变。不一样的东西时时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第三是“适应”。适者生存，更准确地说，是更适者生存。这就像一个笑话里讲的:当熊追上来的时候，你虽然跑不赢熊，但得跑赢你的同伴。中国经济的复杂红利再次发挥作用：在这里，一切的变化如此之快，以至“机会窗口”会变得无比重要。 第四是“协作”。演化不是独舞，而是广场舞。你不可能独乐，而不与众乐。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突然出现了多样性爆发，而多样性会带来更多的多样性：消费升级带来生产升级、生产扩大带来流通革命、线上销售改变线下销售、国际贸易刺激国内制造。 未来，中国经济这个生态圈将面临一种独特的挑战：一方面，要更好地保护本土物种，因为只有保护好本土物种，才能保证本地经济生态的多样性；另一方面，要确保已经存在的全球生产网络，这个纵横交织的全球生产网络已经是很多中国企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网络。 在国内的经济生态圈中，也能参与其他经济生态圈的竞争与合作。 第五是“混搭”。从来就没有什么新技术，新技术不过是已有的旧技术的新组合，但只有大胆跨界、别出心裁的组合，才是真正的创新。这就是混搭的力量。 我们正处于两次技术革命中间的高原区，在新轮技术革命到来之前，技术创新的主要推动力仍然是混搭。在观察中国的技术创新时，我们发现其实有“东西南北”四个流派。 “东派”的技术创新来自我们过去沉淀的工业基础、技术基础、人才基础和体制基础的逐渐对外溢出，比如航天业最近加快了商业化进程; “西派”的技术创新来自首先吸收国外先进技术，然后把这些先进技术迅速融化在中国经济的血脉之中，并激发了本土创新和中国独有的工程优势，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高铁; “南派”的技术创新来自用广阔的市场应用场景、密集的生产网络吸引国内外的最先进技术，先让技术落地应用，然后在应用的过程中倒逼核心技术的发展; “北派”的技术创新会充分利用中国式教育培养出的大规模技术人才，再通过海外留学和国际合作，快速逼近技术前沿，然后把实验室里的技术萌芽移植到肥沃的市场当中。这本书会重点介绍东、西、南三个流派。 据我们观察，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往往会兼用东、西、南、北四个流派，让它们在一个系统内部互相混搭，这进一-步加速了中国技术创新的速度。 从小趋势和演化算法入手，能找到一种观察中国经济的新视角。我们过去讲中国的优势，都说是规模优势，能够集中精力办大事。 我看到的另-个角度是:在中国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出现复杂红利。仔细观察，我们发现，中国的优势并不单纯是规模大，而是规模复杂。复杂中蕴含着突变，突变就是小趋势。那些能够适应环境变化的小趋势，就会演化为未来的新物种。 理解了演化算法，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经济的成功秘诀。中国的成功，不在于出现了天才人物，而在于有无数平凡但不平庸的人不断尝试、不断创新。这就是人民群众创造历史。 这不是精英算法，而是演化算法。大自然的进化早就告诉我们，演化算法是完胜精英算法的。
03 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按照我的理解，基本盘，就是失去了还能拥有的东西。 如果我们熟悉的市场没有了，会怎么样呢？你会看到，中国经济面对一个巨大的断裂带：一方面是强大的生产能力，另一方面是旺盛的消费能力，但这两种力量之间缺少一座桥梁。 我们在2019年调研了中国的很多小镇，这些其貌不扬的小镇往往是某个产品或者某个产业在全国甚至全球的生产基地。 在这些小镇，我们也能看到普通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民群众已经严重不满足于消费50分钟的不及格作品。他们强烈要求消费至少能打80分的高性价比产品。 为什么生产和消费之间会出现这道鸿沟？我曾讲到的“苟且红利”，也就是说，只要你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努力，把产品做得更精益求精，少想一些花招，少走一些捷径，“扎硬寨，打呆仗”，就会轻松淘汰掉数不清的“苟且者”。 谁能灭掉的苟且者越多，谁的市场机会就会越大。这个机会很短暂，或许在5年之内，大部分苟且者就会被消灭掉。 所以你要问自己问题，不是我怎么样才能成为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你要问自己的问题应该是：我怎么才能在森林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态位”？ 潮水退后，真正的价值才会浮出水面。中国经济需要审视什么是自己的基本盘，每个企业，每个人，同样要审视什么是自己的基本盘。你的未来，不取决于你长得多快，而取决于你的根有多深。
本文摘编自何帆所著《变量——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 作者：何帆 编辑：黎阳 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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